户外观鸟人数逐渐增加,越来越多的观鸟爱好者变成保护鸟类的实际行动者,二者共生环境中,自我约束也让人与鸟之间的边界愈加清晰——
苏州上空的“飞鸟集”
初夏,是观鸟人的狂欢季。徜徉于绿水青山之间,百转千移的鸟儿让人目不暇接。群鸟沸腾、众禽竞鸣,让人流连忘返。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山间风起,野性苏州清晰可见。根据中国观鸟记录中心统计,2022年全年,苏州地区上传的观测报告数量572次,记录鸟类数量8910只;今年截至5月31日,报告数量已达706次,记录鸟类数量达10970只。一组简单的数据,意味着越来越多的目光开始仰望天空。
泰戈尔《飞鸟集》里的诗句如此惊艳——“我是一只旷野的鸟,在你的眼里找到了天空”——天空无痕,鸟儿飞过,在苏州的天空中,浏览自然的“飞鸟集”,让很多鸟类爱好者乐此不疲。而见多了各种鸟类,对最初时那般电光火石间的狂喜期待,促使他们将鸟类调查进行到底;与鸟结缘,明知它终有一天将飞出自己的视线,却不妨碍他们“再跟二十年”;与之亲密接触,发现保护鸟类的意识已悄然改变,他们与鸟之间的物种边界也变得更加清晰……
十年磨一“砖”
清晨7点,本地百个鸟类监测区之一的苏州太湖湖滨国家湿地公园,进入鸟类观测“黄金三小时”。
陆路和水路交替,周敏军走走停停,时而举起望远镜看一看,时而用相机拍一拍,时而干脆站着不动,就静静地听。
每次观测总有新发现,这次也不例外。公园过道旁一棵银杏树的顶端多了个鸟巢,那是红尾伯劳新筑的窝。“红尾伯劳是夏候鸟,会在夏天来繁殖,4月份的时候还没有窝,它们应该是5月到这里的。”候鸟迁徙,自有规律,想想这些大自然的神奇之处,周敏军的观测也就不那么单调了。
“那些水面上个头小的游来游去的,是小鸊鷉,名字笔画多比较难写,据说还是个古名,形容它走路摇摇晃晃。它嘴里衔着水草,可能是要去筑巢。”“生活环境不一样,繁殖的鸟类就不一样。现在是夜鹭的繁殖期,前面那片树林就是繁殖地,里面至少还有白鹭、池鹭、牛背鹭、大白鹭等。”“那在莲花上来回走动的,是水雉,有两只在一起,很可能繁殖安家了。水雉有一大特点,类似于母系社会,属于一妻多夫制,雌鸟战斗力强,雄鸟是超级奶爸,可见大自然多么神奇。”
这些观测中的乐趣,会被周敏军融入科普活动中,而他自身的观测乐趣,来自于积累和辨识。“就像集邮一样,有新发现或是看到罕见鸟类,会查资料,然后等待和寻找,找到了会有快感。有时别人看到了,自己去几次没看到,心里会失落,但只要看到一眼,感觉又不一样,像看到流星,有种意外收获的感觉。”以至于有那么几回,周敏军的“噩梦”是走在路上发现有新鸟类,可自己没带相机,带了相机又偏偏电池没电,醒来方知是个梦。于是,每次出门观测,他必会仔细检查相机。
“有位观鸟爱好者说过,人对自然有一种乡愁。”这种“乡愁”,在周敏军看来,是从了解到关心,从关心到热爱,从热爱再到看到生命有希望的过程。有一回,他在太湖漫山岛观鸟,一天中就看到65种鸟类,“和水生植物多、食物多、人类侵扰少有关”;还有一回,他早起乘坐公交车赶到西山岛,等着看猛禽迁徙,可一直没守到,正感失望,一回头,身后上百只灰脸鵟鹰,扶摇而上,当空飞舞,形成一股螺旋上升的“鹰柱”,持续了近1分钟。
“蓦然回首,却在灯火阑珊处”的那一幕,给周敏军的冲击是“犹如被电流击中”。作为苏州为数不多起步较早的鸟类调查员,入行十余年,这样真切的感觉始终伴随着周敏军。也正是这样的感受,周敏军所在的苏州湿地自然学校的老师们坚持了十年,于2021年推出《苏州野外观鸟手册》,累计观测鸟类20目65科374种,包括其形态特征、生境习性、在苏州分布和居留时间等。手册如手掌大,厚厚的像一块砖。周敏军希望,这是抛砖引玉的“砖”,“希望通过它让更多的人了解鸟类,愿意去关心和保护鸟类。”
如今“砖”已抛出,掀起的涟漪,正不断扩散。
燕隼与林雕相互追逐(朱晓东 提供)
追下去的“执念”
被“砖”击中的,有朱晓东,一位年轻摄影师。
朱晓东爱好城市和人文摄影,他的镜头第一次与鸟类邂逅,是在一次环太湖之旅中。当天他和好友驱车到太湖东山游玩,看到湖面上黑压压一片,当时并不知道是什么。第二天他带着长焦相机再次前往,才发现是成片的水鸟,而当相机照片将水鸟的特写呈现在面前时,他发现了有别于城市风光的野性之美。
如今,朱晓东偏爱拍鸟类,特别是林雕。而真正带他入门的,除了《苏州野外观鸟手册》这块“砖”和一位动物园饲养员,还有一只林雕。
2022年6月,朱晓东跟随那位饲养员前往七子山,在山里兜兜转转两三个小时,并无收获。正转身下山,一个巨大的黑影突然迎面而来。“翼宽差不多1.7米,是一只林雕,在我面前划过,距离近的时候只有十多米,我甚至能看到它正盯着我的眼睛看,从我面前擦身而过,又转个弯晃了一下才离开。”正是那次不期而遇,朱晓东确信自己进入了一个新的空间。
近一年来,朱晓东到处跟人观鸟,所记录到的鸟类已有270多种,其中苏州地区的有220种,不过他在意的不只是量的累加。“在观鸟圈里,林雕不少见,有山头的地方大多能看到林雕,所以从珍稀程度上看,林雕属于‘菜鸟’,不是特别被关注。”正因如此,在寻找有关林雕的更多资料的时候,朱晓东发现林雕的资料与其“曝光度”不成正比,他愿意为林雕付出更多。
在上方山,有一只林雕,自幼年起,朱晓东便持续跟踪,如今它进入亚成年期,迎来了第一次换羽。上周,朱晓东上山,看到那只林雕正更换第二根飞羽,本周开始更换第三根。每次观测,他都做好记录,其中5月29日的记录是:7点20分,林雕开始活动;8点40分,林雕捕食,捕食时间持续10秒,其右爪握物;此后不久,林雕再次现身,这一次,它与一只燕隼“狭路相逢”。“林雕还小,可能是出于好奇,它冲了上去,有一个对准燕隼俯冲追逐的动作。燕隼受到惊吓,侧身转弯,与林雕一起在空中盘旋,然后加速冲击林雕,林雕个头大,动作相对迟缓,就离开了。”这罕见的“空中格斗”,被朱晓东全程记录了下来。
正因观测时间长了,朱晓东难免对那只林雕有了情感投射,他根据观测很愿意相信,它是一只土生土长的苏州林雕。成年后,它或许会“另立山头”,离开上方山,但他仍会持续跟踪。“毕竟林雕的寿命不算短,我还可以继续观测它的父母一二十年。”
让自己的生命与林雕有一段交集,朱晓东觉得是一段不错的奇遇,即便知道它终有一天将飞出自己的视线,但他的脚步和镜头,会继续跟随下去。
桐泾公园的红翅绿鸠。
共生中有变化
在观鸟的同时,朱晓东也是鸟类世界的积极传播者之一。他通过微信朋友圈、微博以及短视频等,与网友们分享观鸟的过程,曾有网友看了照片,跟他要照片,想用作头像或壁纸,这都让他看到传播的价值。今年4月下旬,他的一位朋友在苏州桐泾公园发现了红翅绿鸠,一种罕见鸟类,在苏州观鸟记录中尚属首次出现。朱晓东同众多爱好者一同前往,大家保持远距离观看,尽量不打扰那只罕见的“绿凤凰”。
倡导文明观鸟,正是朱晓东作为观鸟志愿者力行的另一面。“观鸟做到自我约束,对不文明的行为肯定要积极劝阻,勇敢站出来”。去年一次观鸟活动中,见到有人拿弹弓伤鸟,朱晓东等人积极联系警方,及时制止了伤鸟行为,并推动当地相关部门加大了对鸟类繁殖区域的保护力度。
与鸟类打交道,张春方的方式就更加直接,很多鸟类第一次亲密接触到的人,或许就是他。因为他是苏州市陆生野生动物救助中心的第一代救助员。
在当救助员之前,张春方从事的是家禽养殖。“接触的时间比较长,家禽和鸟类算是差不多,对一些问题的处理方式是相通的。”2013年苏州市陆生野生动物救助中心成立,张春方前往应聘,此后成了一名救助员,一干就是十年。如今,他和同事们收留的鸟类还有白尾海雕、灰鹦鹉、丹顶鹤等,需每天喂养,“因为白尾海雕放出去未必能存活,还可能会伤人,灰鹦鹉是外来物种,那只丹顶鹤很特殊,自小就是人养的,后来被遗弃了,现在放出去存活的可能性不大。”而对于一般性伤病鸟,救助后适合放生的,都会放生。
“每年春天,鸟类繁殖季,幼鸟学飞容易摔伤,救助的需求是最多的。”今年以来,救助中心已收治了野生动物77只,除6只为黄鼠狼、红腹松鼠、獐等之外,其余均为鸟类,救助范围遍及苏州大市范围——在苏州,人与鸟类的交集,张春方所在的救助中心可以说是一个联结点。
鸟类救助的前置环节,是避免鸟类受到伤害。前不久,昆山一所高校有专家研究表明,鸟类撞击玻璃幕墙并非偶发事件,因玻璃反射远处的景物等原因,让鸟类误以为前方仍有广阔空间,迎头而上,撞击造成伤亡。张春方关注到相关信息,且与救助工作结合,认为有些问题确有规避的空间。“有一回收到一只斑鸠,到场时确认已经死亡。但看不出任何外伤,就极有可能是它撞到了墙上,受到的是严重的内伤,从外面未必能看得出来。”由此,张春方建议具备采用缓冲或引导措施的地方,可以考虑采用。
在救助中,张春方能看到人与鸟类的关系的变化。“以前人为伤鸟的情况还是比较多的,比如张网捕鸟,用弹弓打鸟,有人捡到了受伤的野鸡等,不一定会想到找人救助,而是自行处理。这几年变化很大,至少人主动伤鸟的情况不多见了,就算遇到,只要报警,肯定会马上处理。”如今救助任务比以前多,除了鸟类数量多之外,张春方认为还同主动参与救助的人增多有关。
于是,一次次亲密接触,是为了更好地各奔西东。
(选题策划 杨天笑 高岩 稿件执行 叶永春 图片由朱晓东提供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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